云州、定襄。
自从突厥灭亡之后，云州已经不算边州，这里甚至都见不到多少塞外异族，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这里汉人繁多。相反的，因为地理和历史原因，这里人烟稀少，再加上数十年中原王朝和突厥的鏖战，定襄可以说是相当的破败不堪。
作为曾经的北境重镇之一，遗留下来更多的还是军事堡垒。甚至于，这里都找不到残破的村子。
毕竟，眼下整个草原都是帝国的属地，定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属于‘北地中原’。
想想阴山北的广袤土地，以及各大都督府，定襄绝对不算是化外蛮荒之地。
“蛮荒之地！”杨思简和几个兄弟拖家带口，在朝廷的押送下移民定襄。看着什么玩意都没有的广袤荒地，杨思简人直接傻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荒凉的地方。
下半辈子，他和家人们都要在这里生活下去。
这可能吗？
从小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杨思简，对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这个问题产生了严重的质疑和迷茫。
“大哥，我们是不是要先盖房子？”二弟杨思祯茫然的问。
盖房子？
剩下的老三杨思止，老四杨思昭，脑袋上纷纷冒出黑色的问号。
我们亲自动手？
开什么玩笑！
别说盖房子了好吗，就算只是耕田他们也不会啊。
“好像是。”杨思简看着远处那些和他们同样被抄家流放的家眷们热火朝天的开始翻土，他不得不承认，好像真的要自己动手盖房子。
“你们...谁会？”杨思简迟疑一下，问几个兄弟。
杨思祯等人纷纷摇头。
“不会？”
“大哥，这谁会啊。”杨思止尴尬的说。
杨思昭年纪最小，看着哥哥们茫然无措，他忍不住瘪嘴哭泣。
“哈哈哈哈。”
旁边路过的同病相怜之人纷纷开口嘲讽。
“断奶了么，学人流放，你们以为是来采风的啊！”
“唉，真可怜，瞧着摸样也是公子出身。”
“公子怎么了，我不是公子出身！”
“少说两句吧，都这样了，还比什么比。”
吵吵闹闹的，不时有人开口讥讽他们几兄弟。放在之前，他们一定会用拳头教导对方重新做人。
可现在，还是拉倒吧。
“老四，别哭了！”杨思祯斥责。
越说，杨思昭哭的越是激烈，最后变成哇哇大哭，嚎啕大哭，哭着喊耶耶救命。
杨思简心里腹诽，耶耶自己都没命了，拿什么拯救你。
“住口！”一个彪形大汉被杨思昭哭的心烦，他两三步上前，准备教训杨思昭。
正当他们四兄弟严阵以待之时，一支箭矢穿空而来，当场将那大汉射死。
“呜哇！”
彪形大汉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远处，数骑奔来。
为首一人，正是润国公，定襄都督府长史万宣道。
“都看什么，管好自己！”张麻子大吼一声，所有围观群众立即散去。
惹不起惹不起。
万宣道在四兄弟身前停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杨续家的？”
杨思简多少有些见识，知道面前人的身份，拱手道：“在下杨思简，家父长子。这是二弟杨思祯，三弟杨思止，四弟杨思昭。”
“嗯，那就没错了。”在杨思简介绍完后，万宣道点点头，旋即翻身下马，走上前，说道：“待会儿，将你的家眷接入定襄城中，我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房子。不过呢，不是送给你们的，只是暂时给你们的安身之所。想要在此地稳定下来，得你们自己开垦土地，亦或者是修建房屋。记住你们的身份，乃是罪犯家属，忘记你们过去的身份与荣耀，在此地重新开始吧。”
“万长史，我们可不可以使银子，雇人修建房子？”杨思简问。
张麻子嗤笑一声，“啧，到底是大家族公子，还没干活就知道自己不行，不错，有自知之明。”
万宣道瞪他一眼，转而看着杨思简，“随你吧，我答应杨公照顾你们一二，若是遇到事情，直接派人去定襄城找我便是。”
“多谢万公！”
“那就这样罢。”万宣道转身骑马离去。
“他是谁啊？”杨思止问。
杨思简道：“定襄都督府长史，润国公万宣道，当今陛下的亲娘舅。来时，大伯告诉我，他会找人照顾我们，看样子便是此人了。”
“那我们是不是不用盖房子，开垦田地了？”杨思祯问。
杨思简迟疑一下，说道：“我不知道，得看我们有没有其他的生计。”
此番被发配流放的杨氏族人，乃杨续这一支，其他弘农杨氏倒是没有被如何诛连。
毕竟，杨续这一支不是什么主宗，动了他们，弘农杨氏也不会有多大反应。最多，只是埋怨李智云不讲感情。
半个时辰后，四兄弟接上家眷，进入定襄城，入住万宣道给他们安排的屋子。这里没有婢女，没有随从，更没有山珍海味，一切的一切都要自己动手。
杨思简第一次尝到生活的艰辛，感受到社会的毒打。
短短两天，家里面就有人生病撑不住，多亏万宣道找来医师，方才化解灾难。
脏乱差的屋子里，杨思简四兄弟排排坐，商议家事。
“耶耶触犯天子，已经毙命，我们也不是什么弘农杨氏子弟了，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们能忘记过去，和我一起维持这个小家。我已经得到大伯那边的书信，不久后，他会找人过来帮助我们。”杨思简摸着迸裂的虎口，对着几兄弟说。
“帮我们种地吗？”杨思祯一脸颓丧。
这两天他快疯了，生火做饭，打扫屋子，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一时之间真的让他无法适应。
“我也不知道。”杨思简苦笑道：“或许是其他生计，或许是帮助们开垦土地。总之，我们没有选了不是么。如果不努力活下去，等着我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我想回弘农。”杨思祯道：“真的。”
“我也想。”杨思简回答，然后冷酷掐灭他的希望，说道：“可是没有陛下同意，我们这么回去就是抗旨，下场就是死。如果你不怕死，可以尝试回去，我不拦你。”
谁不想回去呢？
他杨思简何尝不想离开这个蛮荒之地，但是他有的选么！
自耶耶丧命那一刻开始，他逼着自己长大，更逼着自己要坚强的面对家人。如果自己都放弃了，家人们该怎么办？
兄弟们沉默了。
杨思止捂脸，嘀咕道：“皇后娘娘是我们弘农杨氏出身，为什么她不救我们。”
“我不知道。”杨思简有些烦躁的打断他们，接着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兄弟一心，第一步就是在这里活下去，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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